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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民族題材的藝術化表達與現代性書寫

來源:爵士範    閱讀: 4.2K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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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曉

在當前中國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的版圖中,導演萬瑪才旦的創作穩定且冷峻,個性化風格比較顯著。在《靜靜的嘛呢石》《尋找智美更登》《老狗》《撞死了一隻羊》等一系列作品之後,我們越來越看到一種較爲純粹且有深度的少數民族題材藝術電影創作。他的新片《氣球》給喜愛藝術電影的觀衆帶來了驚喜,在當前中國電影的視域中,作品的完整性、完成度應給予肯定。

少數民族題材的藝術化表達與現代性書寫

影片中,達傑一家人因一隻避孕套而陷入困境,加之家中長輩突然離世,原本和睦的小家庭面臨着前所未有的難題。萬瑪才旦在這部作品中延續了前作的隱喻式表達與動物寓言,並通過電影視聽語言的藝術化處理,揭示了現代性發生過程中的人性隱痛。

“氣球”的隱喻與動物寓言

電影標題“氣球”在影片中是一個完整的意象,至少涵蓋了三重意義:一是電影開頭,達傑的兩個小兒子,在無意中拾獲父母的避孕套後,將其當作玩具“氣球”,這是對計生用品的直接比喻;二是海報中紅色氣球與達傑妻子卓嘎的腹部相重疊,暗示懷孕女性的腹部;三是影片末尾,被放飛的紅色氣球受到衆人仰望,與片頭的白色“氣球”相呼應,構成一組對照。紅白“氣球”對於原初的藏區而言,皆是外來物,成爲現代性的另類表述,映射出現代觀念的緩慢滲入,影響到藏區傳統生活的方方面面。

動物寓言在萬瑪才旦的電影中是一以貫之的創作技法。《老狗》中的“狗”,《撞死了一隻羊》中的“羊”,都以相對慘烈的動物寓言暗示了個體的生存困境。《氣球》中“種羊”、母羊與羊羔的隱喻,相比之下顯得溫和許多。羊羣的生活組織模式,同現代家庭的結構達成某種一致,同時又形成強烈對比。

達傑從朋友處借來一隻種羊給自家的母羊配種,卓嘎直言種羊有點像達傑;其後又有種羊處於前景而達傑位於中景的構圖;另有達傑與他人起了衝突後,跌進給羊除蝨子的藥浴之中。如此種種,都指向男性與種羊的異質同構。但有所不同的是,動物的繁衍受到鼓勵,人類的繁衍卻受限重重。達傑的身強體健奠定了他在家庭場景內的中心地位,但在整體的環境中,他又不得不面對生活的困頓,甚至需要低價賣羊來供養孩子上學。換言之,達傑一方面享受家庭場景內部的權威,時刻展現出強力的姿態;另一方面,又獨自承受社會場景內的壓力。當得知卓嘎動了打胎的念頭時,達傑在家庭場景中的最後一絲權威,恰恰因爲生育之事喪失殆盡。

相應地,卓嘎呼應着母羊的狀態。母羊應以生產羊羔爲己任,她亦默認了這種設定。然而,當卓嘎懷上第四個孩子的時候,周醫生所代表的現代理念希望她打掉孩子,達傑、江洋和妹妹卓瑪卻認爲孩子是老人的轉世,堅決反對墮胎。這一整套以生育爲基礎的家庭寓言,勾連起藏區傳統文化與現代觀念的碰撞,在碰撞的過程中,卓嘎鮮活的女性形象呼之欲出。

少數民族題材的藝術化表達與現代性書寫 第2張

視聽語言的藝術化處理

粗糲的影像、大段的手持鏡頭、長鏡頭調度、有意味的構圖、乾淨明瞭的色調、紀實性風格與超現實場景的呼應,共同構成了《氣球》對於藏區時空的想象。影片在電影語言的層面相當考究。以達傑與朋友喝酒一幕爲例,兩個男人在室內對飲,前景是燃燒的爐火,柱子將中景內的兩個男人區隔開來,後景的窗戶外是一片漆黑,白色牆壁上女人的海報相當顯眼。隨後達傑的朋友醉倒在桌上,燈光閃爍了幾次之後熄滅,屋內的光亮只剩下前景的爐火。此刻,窗外的大雨反而從先前的一片黑暗中掙脫出來,光源透過玻璃上的水簾,斑駁地映照在牆壁上,也映照在達傑飽經風霜的臉上。那幽暗的藍色中透出達傑的生活樣態,帶着憂鬱與無奈。借羊、喝酒、給羊配種、還羊、喝酒……循環往復的狀態消磨着達傑的熱情,但生活的日常中總孕育着偶然。在達傑再一次與朋友喝酒的當晚,他的父親去世了。影片在此處給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傳遞出日常生活中的悲傷時刻,視聽語言準確而到位。

另外,電影中的長鏡頭技法相當突出,無論是人物在室外的行動還是在室內的狀況,動靜之間都可以看出一種極爲清晰的影像調度手法。《氣球》中的長鏡頭與以往的藝術電影有所不同的是,儘管大致遵照了“上帝之眼”的模式,卻給予了人物最大的尊重,給他們更多的時間釋放動作與情緒,忠實地保留日常時刻的點點滴滴。

《氣球》在視聽語言層面確實做出了不少嘗試和突破,但也依稀能夠看出其他藝術電影的影子,雖然這種相似性未必是一種直接的模仿與因襲。然而,相較於獨特的藏族題材表達與特殊的文化觀念呈現,《氣球》的電影語言大抵還是來自於典範的藝術電影手法,諸如前景割裂的效果、窗面與牆面的光影流動、低機位的水面倒影、搖晃的長鏡頭與準確的調度等。事實上,在作者導演的層面,萬瑪才旦已經屬於相對成熟的創作者,但如果希望躋身世界一流導演之列,仍需找到極具代表性和獨創性的電影語言,以在創作領域標記出清晰的位置。

少數民族題材的藝術化表達與現代性書寫 第3張

遮蔽與暴露:現代性之困境

以超越性的視角返歸本土,去描寫現代性的衝突與矛盾,這是當前藝術電影創作的重要路徑。這條路徑在一定意義上已經超出少數民族題材本身,是基於社會文化發展的維度去靜觀某一區域的生存境況。在《氣球》當中,最有趣的表達莫過於以一種“遮蔽”的狀態去“暴露”現代化進程中的私密與痛苦。

“遮蔽”在《氣球》中被處理成一種慣例狀態。其一,指向視聽語言,不斷出現的作爲遮擋物的前景,暗示着人物的關係發展,例如達傑和卓嘎夫婦在溝通懷孕事宜時,晾曬的羊皮、破損的窗戶等物象均呼應着兩人觀念的背離。其二,指向語言本身,卓嘎羞於對周醫生描述關於兩性親密關係的種種,甚至用“免費發的那個”去代替避孕套這個詞語。與生育環節有關的一切,都成爲被遮蓋的話語,暗示與指代反而成了最爲普遍的表述法則。

此外,“遮蔽”的手法還體現在卓瑪與德本加的故事線中。卓瑪戴着僧帽,以尼姑的形象出現,在鏡頭的操控下,我們看不見她的眼睛。卓瑪在學校偶遇初戀德本加後的一連串場景中,雙人鏡頭與單人鏡頭反覆轉換,但卓瑪依然沒有露出眼睛,這種顯而易見的遮掩,暗示了她的隱祕性。德本加在贈予卓瑪的書中記下了他們的故事,但書被卓嘎還給德本加,德本加也似乎再沒有機會向卓瑪解釋當初的誤會。

卓瑪和德本加的前史在影片中僅有碎片化的表述,並未被完整還原,我們大致可以推斷出這二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或許也與生育息息相關,而男女之間的祕密與誤解不外如是。對於卓瑪眼睛的遮擋,對於這段往事的隱藏,在心照不宣與祕而不宣之間,構成了一個曖昧且含混的空間。而藝術電影最令人稱道的地方,莫過於最大限度地生成開放的話語地帶。與此同時,被遮蔽的內容通過觀衆參與式的聯想與補充,又一次豐厚了作品的內涵。

萬瑪才旦兼具多種民族文化的背景,這種跨文化作者的身份,讓他既能夠立足於藏族少數民族題材的創作,又能以超越式的思維看待少數民族社會的發展及藏民個體的生存狀態。同時,可以通過作品反映出藏區資源匱乏、觀念相對滯後等現實議題。當然,在影像的背後,也能夠看到導演自身的困惑與掙扎,生存在不同文化縫隙中的個體似乎都面臨着諸多無解的難題。時至今日,我們呼喚此類影片的出現,呼喚以沉穩剋制的鏡頭,在書寫區域文化歷史的同時持續引發觀者的思考,而不是將藏區及其真實個體作爲媒體奇觀或流量熱點進行展示。

來源: 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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