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貓小姐
2009年《魯豫有約》曾去臺灣採訪過李敖，素來以大膽敢言著稱的李敖這麼說過，臺灣紅了30年依舊不倒的只有三個，瓊瑤，他自己，還有一個張小燕。
瓊瑤不必多說，她的小說成就了一部又一部經典又催淚的連續劇，捧紅過許多默默無聞的新人演員。李敖更不必說，以傑出的文采走紅文壇，又因其桀驁不馴的性格走紅娛樂圈，成爲讓人不得不記住的文壇豪傑。
而張小燕是誰呢？
內地人對她比較陌生，在港臺則無人不知小燕姐。早年間的臺灣綜藝圈有“三王一後”的稱謂，三王指的是吳宗憲、胡瓜和張菲，一後指的便是李敖口中的張小燕。
張小燕
1948年出生的張小燕如今已經72歲了，當年李敖說她紅了30年屹立不倒，其實是低估了她。直到今天，她已經在娛樂圈走過了2個30年，半輩子過去了依舊活躍於一線，見證着臺灣電視史從繁盛到凋零。
也有人說，張小燕本身就是一部臺灣電視史。
縱橫娛樂圈那麼多年，張小燕很少提及她的背景，只是籠統地和別人說，她父親是一個普通的警察。所以很少人知道，這個在臺上大放異彩的主持人和張愛玲有着不淺的淵源。
張小燕的母親黃家瑞出身上海名門，是舊上海的千金大小姐。外祖父黃定柱和張愛玲的母親黃素瓊爲龍鳳胎，黃定柱成家後生了黃家瑞，而黃素瓊則生了張愛玲。
也就是說張愛玲和黃家瑞是表姐妹關係，童年時期兩人經常聚在外祖父的院子裏玩耍，她媽媽喜歡溜冰滑板，而張愛玲自小就安靜，總是一個人呆在一旁寫字。
張愛玲也在不少作品中提過她的舅舅一家，其中有令當事人看後難堪尷尬的爆料，也有一些真實闡述。1994年6月，張愛玲出版的生前最後一部著作《對照記》明確地記錄下了舅舅一家的蹤跡。
“五個小蘿蔔頭我在正中，還有個表妹最小，那天沒去，她現在是電視明星張小燕的母親。”
《對照記》裏張愛玲的配圖
然而這對錶親後來因爲內亂從此天南地北，一個舉家搬遷臺灣，一個定居國外。張小燕是在上海出生的，出生不久便被家人帶去臺灣。她的父親張珍職任國防部康樂總隊祕書，其實就是管軍中文藝的。
看過《牯嶺街殺人事件》的都對張震和他父親推着自行車在路上行走的片段印象深刻，那個年代小康家庭只有自行車。然而張小燕有記憶以來家裏便有吉普車，那是她的父親單位配備的，父親每天都會開車載着她去上學。
張小燕個性低調，成名以後從未在節目中表露過自家家境，只是從偶爾聊天的細節中能夠看出她的成長環境並不差。一次蔡康永攜他父親蔡天鐸上張小燕的節目，這也是蔡天鐸這位上流貴公子此生願意上的唯一一檔節目。
爲了和蔡伯父拉近關係，張小燕罕見地在節目中談起了她的母親，從那個訪談中我們能看出一些端倪。
左張小燕，右她母親黃家瑞
和蔡康永的母親如出一轍，這位上海名媛同樣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家裏任何家務都不會做。她媽媽曾經心血來潮打算自己動手做一頓飯，打開爐火就把菜全扔進炒鍋。過了片刻轉身問張小燕，爲什麼沒有“滋”的一聲。
張小燕的生活常識比母親多一些，她說，“因爲你沒下油。”但同樣不用做家務的張小燕，也只懂嘴上說說而已。
生活無憂的貴夫人，平日裏最關注的事情就是打扮。張愛玲曾經出書嘲諷過舅舅一家的祕事，惹得舅舅一家要與她決裂。其中一件便是笑話舅舅家的女兒們胸無大志，整日只在美貌上做研究。
“她姊姊們對美容學研究有素，她們異口同聲地斷定，’小妹適於學生派的打扮。小妹這一路的臉，頭髮還是不燙好看。小妹穿衣服越素淨越好。難得有人配藍布褂子，小妹倒是穿藍布長衫頂俏皮。’”
張小燕的母親十分注重保養，每天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就是張愛玲筆下的“宋家女兒”，對外貌格外重視。
張小燕與母親
▲2019年她獲得“臺灣電視金鐘獎終身成就獎”時，母親到場和她一起分享這份喜悅，當晚一身紅色晚禮服襯出一身苗條的身材，出場和衆人揮揮手，露出適宜得體的微笑，一點都沒有羞澀怯場。
張小燕沒有繼承母親的傳統做派，反而遺傳了父親的藝術細胞。她打小就喜歡錶演，在臺上也不怯場，其他小朋友一上臺看到臺下烏壓壓的一片，嚇到當場大哭起來。可張小燕不同，一上臺就興奮，表演慾十足，還會對着觀衆擺造型。
張小燕5歲那年在舞蹈比賽中得冠軍而上了報，被導演相中出演電影《聖女媽祖傳》而廣受好評。這部電影是她的出道之作，從此開啓了她爲之奮鬥一生的事業之路。
“張小燕的人生就是一部臺灣演藝史”，這句話不是亂說的。
從她5歲入行參與了臺灣第一部電視劇，到全面鼎盛時期內地港星紛紛爭着上臺灣節目，再到如今的電視節目逐漸被互聯網取締。每個階段她都身處其中，與之一起沉浮。
兩岸三地很少有藝齡如她那麼長的藝人，很多和她同代出道的藝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只有她是個神奇的存在，一直活躍於熒幕前。
1953年出道的童星不多，當年全港臺只有她和蕭芳芳兩個童星。
張小燕和蕭芳芳
而蕭芳芳最後一次露面，已經是2009年的事情了，距今11年過去了。
蕭芳芳最後一部電影《女人四十》
張小燕小時候長得可愛又愛演，常常在各種表演場合賣力表演，所以一下就被導演相中找去演戲，輕而易舉拿下連續3屆亞太影展最佳女童星獎。
《歸來》張小燕憑着這部電影拿獎
張小燕有個幸運的開始，她的事業開端並沒有太多的艱難險阻。只是運氣也總有用完的時候，童星的劣勢在她的青春期逐漸顯露出來。
她和楊瀾說，對童星來說，青春期是一道坎。過了那道坎，就證明你在演藝圈能夠活下來了。而很多童星的星途都是“死”在了青春期裏，包括最近上《演員請就位》的曹駿，《少年包青天》裏的釋小龍，《星星知我心》的小彬彬等。
張小燕也逃不開那段尷尬的時期。那時她滿臉青春痘，長得也不如小時候可愛靈動了，剪一頭西瓜皮短髮，正是人生中最醜的時刻。
由於年齡擺限制，她即演不了天真可愛的孩子，也演不了春心萌動的戀愛戲碼，樣貌還不佳。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只能夠演漂亮女主的小丑妹妹，亦或是男主的妹妹，而她知道這樣的角色還是製片看她有演戲經驗而勉強給的。
如果是自尊心重一點的演員早就放棄了，可張小燕全然不覺得委屈。
也許是太愛演戲的緣故，她從不放棄任意一個可以演戲的機會。只要導演叫到她就隨傳隨到，因此有了“倉庫保管員”的稱號。和現在的藝人動不動就耍大牌不同，她是出了名的絕對服從導演，導演的吩咐她上海下海也照做。
機會就是這樣一檔戲接一檔戲拍出來的。和她合作過的導演都對她的印象極好，雖然依舊沒能讓她出演主角，但很多戲份多的角色也都慢慢找到她。
只是，從十幾歲以後她就再沒有演過主角了，人也處於不溫不火的境況。
張小燕在電影扮演丑角
其實高中畢業後，她父親曾經反對她繼續演戲，提出讓她能出國留學的想法。那個年代有點條件的家人都把孩子送出國外，她父親作爲一箇舊上海家族出來的人，依舊保留着老派的思想，自然不太願意女兒從事沒有前途的演藝工作。
張小燕拒絕了父母的提議，她藉口想要留在兩老身邊照顧他們，實際上是爲了自己的演藝之路不會因此中斷。
然而一做便做到快30歲，十年彈指一揮間，期間都是演一些不輕不重的綠葉角色。十年光陰不算短，許多演員都熬不過這個低迷期。張小燕沒有一刻動搖過，她的成功祕笈就是堅持。無戲可演時她就在電臺學做幕後工作，一點點累積新的經驗。
真正讓她發光發熱的不是演員，而是主持。
到了28、9歲，人生即將到而立之年。她也變了，變得不再執着於一事，開始接受自己只是一個平庸的演員的事實，轉而去電視臺做一名主持。
誰曾想一個轉換便能化繭成蝶，由她主持的節目出乎意料地受歡迎，從此打開了新的事業大門。
第一個讓她知名度大開的節目是《綜藝100》，節目大膽啓用很多新人，突破以前綜藝的固有形態，加上張小燕逗趣詼諧的主持，創下高收視率。
張小燕雖然表演慾極好，但歌藝不行，屬於五音不全的人。節目中她不怕自爆短處，每集結尾都會用跑調的歌藝唱：朋友再見、再見，祝福您永遠快樂。
這句歌詞被那代觀衆牢牢記住至今，2019年她拿到終身成就獎那晚，她用了這句歌詞作爲結束，也預示着一個時代的結束。
接着兩檔節目《小燕有約》和《超級星期天》奠定了張小燕主持天后的地位。
幾乎所有數得出名字的港臺大牌明星都爭着上這兩個節目。如今網上都能搜到梁朝偉，王菲，張雨生，張國榮，黎明等上些節目的珍貴片段。
幾乎公認最難訪問的王菲在《超級星期天》上被逗到整場都在大笑，出了名安靜的梁朝偉難得與小燕姐坐下來靜靜說心事。張小燕的訪談從不咄咄逼人，她就像家中客廳裏溫和的主人一樣，安靜溫潤地聆聽旁人的心事。而前去做客的客人就會不自覺就將心底話盡數吐出。
和臺灣藝人喜歡講低俗段子博取收視不同，張小燕做節目有三不原則：不挖別人不想講的隱私、不講黃段子、不讓別人難堪。
也許因爲父親是警察的關係，使她做人處事黑白分明，沒有可打擦邊球的灰色地帶。
幸運如她，雖然不用任何博眼球的信息來賺收視，但她的節目總能打敗同時段的其他節目，常年蟬聯電視節目榜首。當時《超級星期天》就和胡瓜、藍心湄主持的《綜藝大聯盟》打得難分難下，最終還是張小燕和哈林的默契搭檔技高一籌。
臺灣綜藝人分幾派別，吳宗憲一派，王偉忠一派（大小S就是王偉忠帶出來的），還有張小燕一派。
由張小燕帶出來的藝人很多，雖然是綜藝大姐大，但她從不吝給與新人發揮的機會。從《超級星期天》走出來的綜藝主持就有黃子佼，卜學亮，庾澄慶。
其實當年庾澄慶抗拒接這份主持工作，他怕做了主持人就再沒有人聽他唱歌。是張小燕從旁勸說才讓他回心轉意。不料節目大受歡迎，庾澄慶在臺的人氣也跟着水漲船高。
不只是庾澄慶，就連臺灣初生代偶像小虎隊也是由張小燕發掘捧紅的。
多年後獨自發展的蘇有朋回到恩師的節目《SS小燕之夜》大聊走紅後的辛酸事，也許是對着張小燕就像見到自己的親人一樣，他少見地在節目中留下男兒淚。
吳奇隆大婚之前還專程帶着劉詩詩去臺灣見她一面。
吳奇隆婚禮現場，小虎隊和張小燕到場祝賀
張小燕爲人熱心而真誠，總帶着一抹微笑，散發着慈愛溫柔的氣息。她很擅長髮現別人的優點，從不因爲事情做得不好就放棄他們。她常掛嘴邊的話是，只要努力了，她就會看到。
然而她願意給別人機會，對自己卻是絕對的嚴格。也許受父親軍人教育的影響，小時候父親總是對她說，要比約的時間早到半小時，這樣纔有充分的時間提前做準備，上臺就不會慌亂。
這條建議她遵守了60多年，每次有工作她都會提前到，在現場準備看資料。這麼多年她都自己帶梳化，單鞋子就帶了十幾二十雙，每個通告都要拖着兩大行李箱到現場，直到整梳完畢，用最好的狀態錄製節目。
她的辦公室有一面牆，上面貼滿了和好友、同事的合照，其中有一張是她的徒弟黃子佼送給她的，是一張手繪的漫畫，畫面是兩個人，一個是年輕時候的張小燕，一個是如今的張小燕。
張小燕指着那張畫說，“現在的張小燕會對年輕的張小燕說，你選了一條對的路。”
人生最完美的狀態便是有一個自己喜歡的興趣並且爲之奮鬥一生，和有一個自己深愛的人，他也深愛着自己。
這兩樣張小燕都擁有了，她的愛情有遺憾但無後悔。第二任丈夫在她50多歲的時候便患癌離世，離世前用盡全力給他的友人寫下的一個字是“笨”，意在拜託他們，張小燕很笨，餘生多多關照她。這一生有這麼一段愛情，足矣。
而她的事業幫她在最難過的時候重新走出來，讓她每天保持充沛的活力。這一生有這麼一份事業，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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