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德奧湖，靜靜地通往更爲深幽的美麗。在這裏，現代化的交通方式是沒有用的，我們坐上80多歲的木船，去探尋這份深藏的美麗。年輕的茜茜公主在草地上歡快地奔跑、路德維希二世在自己的新宮中躊躇滿志、布蘭特納夫人在自己的小屋中迎接着來客，湖水見證着所有故事的開始，也旁觀着一幕幕人間悲喜劇的落幕。有名的，無名的，一張張生動的臉，匯成湖區人獨特的表情。
那個姑娘叫茜茜
穿着巴伐利亞大蓬蓬裙子的茜茜公主在草坡上歡快地奔跑，好像跑着跑着就能扎進那一汪碧波，帶着她幾乎滿溢的爛漫和自由。
湖人區人物譜
最有名的男人和女人
在巴伐利亞這一片肥沃的鄉土上，誕生的名人並不少，而最有名的女人，應該就是伊麗莎白·阿馬利亞·歐根妮(Elisabeth Amalie Eugenie)，也就是大家暱稱的“茜茜公主”(Sissi)。從巴伐利亞的鄉間，到奧匈帝國的宮廷，她的容貌，她的性格，她充滿悲劇元素的婚姻生活和人生結局，是令人嘆息的命運。這一切，又在許多年過去後，藉着大屏幕上的生動故事，藉着故事裏的愛情最美妙的開始，藉着彩色膠片中的美麗風光和施奈德的純淨笑容，重生了。只是漸漸分不清楚，我們看見的這個充滿魅力的女子，究竟是伊麗莎白皇后的茜茜，還是施奈德的劇本角色呢？
年輕的茜茜公主在草地上歡快地奔跑
美麗的施坦貝格湖(Starnberger See)是茜茜公主的老家。施坦貝格湖是慕尼黑周邊許多美湖中名氣很響的一個，它寧靜，悠閒，容易親近。但是在它平靜的表面下，卻蘊藏了德國淡水湖中最大的蓄水量。湖邊的重鎮施坦貝格(Starnberg)和圖岑(Tutzing)，歷來就是富人最愛的地方。
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茜茜公主的公爵老爸在這湖邊有一樁大房子，穿着巴伐利亞大蓬蓬裙子的茜茜公主在草坡上歡快地奔跑，好像跑着跑着就能扎進那一汪碧波，帶着她幾乎滿溢的爛漫和自由。我們特地尋去了茜茜公主的故居，它不在施坦貝格也不在圖岑，而是在它們中間，一個不起眼的湖邊小鎮珀森霍芬(Possenhofen)。不過如今，連珀森霍芬的小火車站裏，都有了一個茜茜公主博物館。
茜茜公主真實的故居被稱爲珀森霍芬宮，這是她和她的家庭每年夏天從慕尼黑來避暑的地方。那是一幢一眼就令人覺得森嚴的房子，厚實精緻，遠遠地退開在花園之後，四周還有又高又密的樹木圍了嚴實。如今的主人早已換過幾任，而茜茜公主的巨大鳥籠和小鹿呢？它們真的存在過嗎？
雕塑
施坦貝格湖的出名，並不僅僅是因爲茜茜，更是因爲另一個和茜茜公主有血緣也有故事的男人——巴伐利亞的童話國王也是瘋子國王，路德維希二世(Ludwig II)。路德維希二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在巴伐利亞境內建造了數座童話般的宮殿，其中最出名的是新天鵝堡。有傳說他將新天鵝堡建在奧地利的邊境，就是爲了遙望那個已經成爲他國皇后的女人。不過，他最終因爲揮霍財政，被民衆抗議，還沒來得及在最愛的城堡中住上多久，就被發現蹊蹺地溺亡在了施坦貝格湖中——就在死前不久，他已被攝政王宣佈爲精神失常。這個湖中發現他的地方，迄今仍有緬懷的十字架。
自然和諧共處，伊舍爾人骨子裏的爛漫與自由與生俱來
電影裏的路德維希，還是個毛頭小子，傻傻地在那一場不屬於他的純美愛戀中，做一個使不上力的配角。路德維希和茜茜公主的故事，總是被大家津津樂道，彷彿是當年他錯失了她，她放棄了他，不然就未必會有後來那麼多的悲劇。但事實總是令人跌破眼鏡，他們的生卒年月清晰地表明，在茜茜公主和她的奧地利國王訂婚那一年，路德維希不過只是一個8歲的少年而已。並沒有什麼如果可能發生。
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他們也曾有過交集，有過親緣之間的人情往來，也有過成年人間的彼此仰慕，他們究竟有怎樣的契合呢？如今已經無從探尋。這只是兩個被宮廷羈絆住的孤獨靈魂，擁有巴伐利亞這一個共同的心靈故鄉。
Tips：
施坦貝格湖離慕尼黑很近，從慕尼黑，可以搭乘城市鐵路S-Bahn的S6線，沿途會依次經過施坦貝格鎮，珀森霍芬鎮和圖岑鎮。S6線每20分鐘一班，到達最熱鬧的施坦貝格鎮也只需20分鐘左右。
茜茜公主的故居珀森霍芬宮(Schloss Possenhofen)在珀森霍芬鎮上，不對公衆開放。伊麗莎白皇后博物館(Kaiserin Elisabeth Museum)就在珀森霍芬的S-Bahn車站內，僅在4月至10月的週五至週日，及節假日開放，門票4歐元。
伊舍爾 起點終點
從巴伐利亞，延伸至奧地利的薩次卡默古特(Salzkammergut)，這一路草綠樹齊，井然而優渥，錯落的村莊裏總有高聳的鐘樓，有着天主教屬地的誠摯與內斂。當茜茜公主和她的母親，從施坦貝格湖邊的家出發去200公里以外的奧地利的伊舍爾(Bad Ischl)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就此踏上了離鄉的路，鄉情終成鄉愁？
施坦貝格湖是慕尼黑周邊許多美湖中名氣很響的一個
伊舍爾是薩次卡默古特地區的一個小鎮，這個地區以衆多姿態各異的美麗湖泊出名，因此，不在湖邊的伊舍爾其實並不引人注目，是因爲鎮上的一眼天然溫泉，才讓這裏逐漸發展成了療養地。直至那一場盛大的訂婚，這個小鎮的名字終於留在了茜茜公主跌宕的人生故事裏。
小鎮非常之小，被兩條小河環繞着，又被遠遠的青山映襯着，樹木森鬱，閒適宜人。小鎮裏的民居，也都是樸實的樣式，一樣的開着紅色天竺葵的木陽臺，木屋頂層層疊疊。我忽然想起電影裏的茜茜公主，因爲被母親反鎖，於是從窗戶裏翻出去，鄰居的幾個陽臺，就成了她爬下了牆的樓梯。這故事是發生在哪一幢民居呢？而她把魚鉤甩到了弗蘭茨的肩上，這又是哪一條河？哪一座橋？
穿過小鎮南面的，是特勞恩河(Traun)，它是多瑙河的支流之一。河的北岸有一幢明黃色的老房子，上面有“Elizabeth Residenz”(伊麗莎白故居)的名字——160年前，它是一座高級飯店，弗蘭茨正是在這裏，向茜茜求了婚。茜茜公主應允了她的國王，從此成爲伊麗莎白皇后，也由此踏進了歷史，成爲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
茜茜與弗蘭茨的小雕像
真正的訂婚儀式，是在隔了一座橋的市長官府舉行的，如今這裏已經成爲了城市博物館。掩在河岸邊的林蔭之後，這幢房子並不起眼，但它碩大的陽臺卻一如電影，這對剛剛訂下終生盟約的年輕情侶，應該就在這裏對着歡呼的民衆們揮手致意，那個夜晚禮花綻放，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如此絢爛璀璨。
博物館的門兩邊是兩幅巨大的海報，這是弗蘭茨和茜茜公主在訂婚當年的畫像，常年的風吹日曬之後，面目已然有些模糊，卻仍然分辨得出16歲的茜茜精緻又純真的容顏，表情裏看不見歡愉，更多的是矜持，以此來掩藏她的羞澀與無措。這是一種單純到令人心有憐惜的美，百多年後，站在海報前的我都能被打動，莫說是當年俗務纏身的弗蘭茨。那份一見鍾情的傾慕裏，滿滿都是真心。
伊舍爾非常小巧，卻也擁有自己的教堂和精緻的民居
伊舍爾還有一座宮殿，叫作帝王別墅(Kaiser Villa)，弗蘭茨的母后將它贈送給了這對新婚夫婦，弗蘭茨更爲了心中的愛人，將宮殿改建成了“E”字。但茜茜並不喜愛這裏。弗蘭茨每年都會來這裏避暑，但他心愛的皇后卻很少跟隨。這一個見證了他們故事開始的地方，也旁觀了一場愛情的分崩離析，那是電影裏，未曾來得及講述的故事。
“孩子，如果你感到憂愁，就到樹林裏去。”電影裏，茜茜公主的爸爸這樣告訴她。而真實的茜茜，將自己從宮廷與婚姻中解救的辦法，是旅行。行在路上，她終於不再是皇后，不用再面對宮廷繁縟，國事紛亂，家庭危機。在那些片段裏，她是自由的。而代價，是最終被一場荒謬的意外，終結了她的旅途，亦終結了她的人生。
像路德維希二世爲今天的巴伐利亞，留下了衆多童話城堡，吸引遊客無數一樣，茜茜公主留給奧地利的，是如伊舍爾這般，許多帶着故事的建築。這些故事，被反覆地談論、傳頌、演繹，終於失卻了它原本的面目。當茜茜公主在這些故事裏獲得永生，她終究還是沒有得到她最嚮往的自由。
Tips：
伊舍爾和附近的城鎮通過火車和巴士連接，可以在作爲中轉站時，留出一些時間在鎮內參觀。鎮中也有一些停車場。
帝王別墅在小鎮的北部，僅4月至10月每天開放，冬天每週僅開放一至兩天，11月不開放。參觀需跟隨導遊。
此外，伊舍爾的溫泉浴場和Zauner咖啡館，也都是很有特色的休閒享受。
布蘭特納夫人
“你也知道的，巴伐利亞男人麼，有啤酒就是美美的一天！”
阿爾卑斯的山間鄉野，大多是暱稱爲“兩層半”的Landhaus(鄉下房子)—通常是兩層樓，再加一個扁扁的坡頂。陽臺和屋頂是精緻的木結構，在歲月的風雨中，沉澱成近乎烏色；陽臺上必然有顏色熱烈的天竺葵盛開，這是山裏最流行的裝飾，從春天開到秋天，給這片綠色的土地帶來一抹明麗。出租給度假者的民宿，就在這些房子之中。
國王湖的美與閒適，在於高處俯瞰的壯麗風景，也在於溫馨周到的民宿風情
Haus Heimattreu是一棟三層樓的Landhaus，木質的坡頂上有時髦的太陽能板。頭髮花白的布蘭特納夫人爲我們開了門，大門邊的牆上有幾對長長的鹿角，傲氣地審視着來客。
房間不大，溫馨整潔。我瞟了窗外一眼，卻有些吃驚。
“那個不是瓦茨曼山吧？”我將信將疑地問。窗外的山仍帶着雪，山體雄健優美，我猜，這就是“完全屬於巴伐利亞的”最高峯，2713米的瓦茨曼山(Watzmann)，卻又不敢相信有這麼好運氣。
“是啊！這就是瓦茨曼山！” 布蘭特納夫人用力地點頭，加重了語氣。
我紮紮實實地被驚喜到了，這可沒在網上的介紹裏提到。
她指點着山峯繼續告訴我們，右面是瓦茨曼先生，左面略瘦略尖的是他老婆，中間一串小峯是他們的孩子。“你們看，男人啊，成天就是喝醉了酒的迷糊樣子，只有女人才始終是清醒的！”這是在說此刻纏繞在瓦茨曼山間不肯離開的幾片小云，真是神來之筆的雙關語，連瓦茨曼山都有巴伐利亞男人的通病了呢！
國王湖區的山間鄉野大多是暱稱爲“兩層半”的民宿
瓦茨曼山並未開通登山纜車，只有勇敢而強健的登山者才能到達頂峯，而我們，只能高山仰止。但在此地，有他守候着我們遊山玩水歸來，看夕陽將最後一抹光芒塗抹在山巔；又有他等待着我們在清晨醒來的第一眼，將俊朗的身影自山霧間悄悄顯現；我一時難辨，究竟是愛這山峯，還是愛這山裏的度假小屋？
每天清晨去早餐間，布蘭特納夫人必然已經在忙碌了。
一共4張大桌子，坐齊有20來個人，全是房客。夫人相當利索，煮雞蛋，擺香腸，倒橙汁，穿梭在桌子之間。布蘭特納先生只是偶爾出現，拿了麪包籃子來，便又被他老伴支使到露臺上曬太陽去了。
東西上齊之後，夫人總會過來關心我們的行程。對我們坐纜車下山的方式表示了不滿：
“耶拿山間的風光多好啊！你們應該從登山道走下來，山又不高，路也不難走。這大山裏呀，每個角度都是不一樣的。年輕人，多動動纔好啊！纜車是我們年紀大的人坐的，哎，我都不要坐呢……”
看着她嚴肅的臉，我們沒敢辯解。
“那你們今天什麼打算呀？”
“我們想去後湖轉轉，再去魔法森林走走。”
“唔，這個主意不錯！那裏很美，也很安靜，你們有眼光，一定會喜歡那裏的！”夫人終於又露出讚許的笑容，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聊起這棟樓，才知道其實年頭已經不短，不過勤於翻修，看着也就精神。農場交給孩子打理了，但孫輩走得更遠，上班的，讀書的。民宿裏裏外外，都是夫人自己在操持，“你也知道的，巴伐利亞男人麼，有啤酒就是美美的一天！”
但夫人的語氣卻並無抱怨。她向露臺上張望了一下，布蘭特納先生正靠在躺椅上，一手握着啤酒杯，一手逗弄着他們家的狗。夫人輕輕地笑了。
告別的時候，我們謝了布蘭特納夫人，說下次再來還住這裏。尚未離開，我已然開始懷念瓦茨曼山間的風景，也懷念夫人那決絕乾脆的口吻。
“當然要住在這裏！不過，你們真應該多住幾天，這山裏的精彩可多着呢，急匆匆的，怎麼能體會得到？”
是！下次我們一定好好地做一回山裏人家。
Tips：
國王湖地區的民宿主要分佈在附近的貝希特施加登鎮(Berchtesgaden)，舍瑙鎮(Sch?nau)和拉姆韶鎮(Ramsau)。國王湖的北岸也有幾家賓館和民宿可供選擇。
Haus Heimattreu在舍瑙鎮，地址是Schw?bgasse 6號，去往國王湖和附近其他景點都很方便，適合自駕人士，也提供火車站的接送服務。雙人房的價格在50歐元到60歐元一晚，視季節和住宿時間長短不同，包括早餐。也有長期的度假屋出租。
你的仙境我的家
哈爾施塔特。遇到出租遊船的健談的Krumb?cck太太，我也因此遇到了一個更真實的哈爾施塔特。
在哈爾施塔特打理遊船的船家，是一箇中年的婦人，有日耳曼女人一貫的強健體魄，粗糙的皮膚顯現着歲月的痕跡，語氣卻滿是親切。是她給我們建議說要及早出船，晚了太陽就會被大山遮擋，陰影裏的湖上會冷。
將船還了她，她就笑眯眯地問：“喜歡這裏嗎？”“喜歡，這裏真美，湖上的風景和鎮子裏也不一樣。”
聽到我們對這裏景色的讚美，老媽媽指了指她的身後，“我就出生在這間屋子裏，50多年啦，這裏一直是我的家。”。
我們有些吃驚，簡直有點不可想象。“這個鎮上，大多數人都和您一樣，是以旅遊業爲生的嗎？”這是我真正的疑問。這個仙境般的鎮子，在被大家熟識以前，有怎樣的真實生活呢？
老媽媽耐心作答，原來這裏從事旅遊業只是一部分人。她的先生就在這附近的發電廠上班。其實，哈爾施塔特最早是靠鹽礦起家的，很多人的祖輩就是附近鹽礦的工人。不過現在鹽礦都已經關了，還被改造爲了景點。這兩年遊客增多，所以開民宿，餐館的人也多了起來。當地人都很高興，有那麼多人來欣賞哈爾施塔特的美，尤其是從中國來的遊客一年比一年多。
美如仙境的鎮子，於我們而言，終會化成記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聊到“思鄉”這件事兒，在德語裏，“想家”是用“Heimweh”這個詞來表示的，直譯的話，就是“有思鄉之痛”。
“我就有思鄉之痛。”在講到“痛”這個詞時，老媽媽忽然抱緊了雙臂，用手掌摩挲着肩膀，彷彿真的在那一瞬間有痛襲來。“我兒子結婚了，搬去了德國的羅森海姆(Rosenheim)，就在慕尼黑的旁邊。他叫我過去住，可是沒住多久，我就想回來，雖然只有100多公里的距離，和你們不好比，可就是想家想得厲害。我一輩子都在這裏，在這個鎮上，離不開啦！所以，現在就和我先生兩個相依爲命了。”
“哈爾施塔特那麼美，能住在這裏真是幸福！”
“是啊，這裏太迷人了，我看了一輩子也沒厭倦。但其實也有缺點呢，這裏山高，鎮子裏曬到的太陽太少了，水汽又重，如今年紀大了，我的關節總是隱隱地疼，有時候想是不是要去個陽光燦爛的地方養養病，但其實，我根本就離不開這裏。”講這些的時候，老媽媽仍是淡淡的笑着，語氣溫柔，好像關節炎只是她的老友而已。
這就是了，我想。美如仙境的鎮子，於我們而言，終會化成記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如夢如幻，卻再難觸摸；而對於他們，這裏就是最真實的家，是心中滿滿的鄉情，是永恆的牽絆。
Tips：
坐船出湖是在湖區遊覽中，必不可少的體驗。季節允許的條件下，哈爾施塔特鎮的湖邊會有一到三個租船點，提供電動船和腳踏船的出租服務，價格在12～16歐元每小時。此外，哈爾施塔特湖上也有環湖的遊船，碼頭就在鎮中心的市場廣場旁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