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陳奶奶從曲靖市某醫院的兒科出來，嘴裏罵罵咧咧地說着庸醫這個詞!一個小時前，她帶着發燒的孫女看病，要求用頭孢系列的抗生素。可醫生拒絕了，稱孩子病得不重，回家吃點藥就好了。自然退燒的時間可能長點，但對孩子的身體有好處，下次發燒就可能好得快點。
陳奶奶還是第一次聽醫生這麼說。“孩子還小，喂藥喂不進去，只能打針退燒，肯定要最好的藥。什麼叫孩子的發燒時間要長點對孩子好?!”
全國在開展抗生素整治活動的當下，這樣的矛盾或許許多兒科都曾經歷過。濫用抗生素，不僅降低了孩子的免疫力，一旦孩子有嚴重肺炎等感染性疾病後，很可能造成孩子無藥可用。
這雙重矛盾，加重着抗生素的濫用。本期《病房故事會》，讓對立的兩方好好談談。
故事一
要求給孫女用抗生素被拒絕
陳奶奶抱着孩子上別家醫院
陳奶奶的孫女1歲3個月。23日，曲靖市降溫，冷着孩子了。孩子發燒幾天，陳奶奶心急如焚。
她帶孫女來到曲靖市某三級甲等醫院時，那裏已擠滿來看病的小孩。陳奶奶掛了急診號，來到診室。
陳奶奶來之前跟女兒通電話。女兒在電話中說，別慌，到醫院讓醫生給女兒打一針就好了。陳奶奶依言。醫生還沒量完體溫，陳奶奶就急着對醫生說：“打一針好不好?我女兒都說了，打一針就好了。”
兒科醫生朱孝武說，先檢查完再說。陳奶奶沒應聲。孫女的體溫是38度，有點發燒。朱醫生正要寫處方時，陳奶奶又說：“你給開個針水，打一針就好了。”
朱醫生說，孩子不用打針，吃點藥就好了。如果打了針，以後每次都要打針，而且越打越好得慢。抗生素依賴性這樣的專業術語被朱醫生講得通俗易懂，可陳奶奶就是不明白。
朱醫生將處方開好，遞給陳奶奶，沒理會陳奶奶的請求。抗生素在兒科濫用的後果要比其他科室嚴重得多，這有可能影響孩子一生的抵抗力。同時，一些退燒激素的運用可能還會影響孩子的正常發育。這些話，朱醫生都不想給陳奶奶說，怕她聽不懂。
陳奶奶拿着處方出了門，覺得怎麼也想不通，醫院不就是賣藥的嘛!既然患者提出來了，爲什麼不給買呢??她再次進門說：“醫生，我女兒說了，打一針就退燒了，你就給我打吧。”
朱醫生頭都沒擡就問：“你女兒是醫生?”陳奶奶說：“不是。但她知道孩子發燒了怎麼辦……”朱醫生已在看另一個病人，沒理會她。這徹底激怒了陳奶奶。
“如果我拿着藥吃了沒好，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負責嗎?”陳奶奶的聲音提到高八度。朱醫生說：“如果嚴重了，你再來看就是了。” 陳奶奶把處方丟給朱醫生說：“庸醫，你有沒有孩子?!你的孩子要是病了，你會這樣嗎?!”
說完，陳奶奶抱着孩子走出兒科問診區，嘴裏嘟嘟囔囔地罵着庸醫什麼的詞。她決定再到別的醫院，給孩子打針。
故事二
家長不斷提出藥品名字
朱醫生有時還得聽外行的話
陳奶奶走了，朱醫生看見我進來，說：“真丟人!被媒體記者給看到了。”
朱醫生已看了30餘名孩子，他們大多數是發燒、感冒、腹瀉。這其中，大多數家長要求打針輸液，有時還提出藥品名字，比如頭孢什麼的。
朱醫生的抽屜裏就放着一份紅頭文件。這份全國性的文件上寫着，如何要整治抗生素的濫用問題。但現實是，朱醫生控制住了，小診所和別的醫院能控制住嗎?!
朱醫生說：“你也看到了，10名家長中有9名就是這樣的，我們怎麼控制?!如果家長對抗生素的危害不瞭解，只讓醫生控制，就是你看到的這種吵架場面了。有的還有動武的。你運氣不好，只看見人家罵我的。
朱醫生笑笑，將文件收起，然後對我說：“你聽見她罵我庸醫是不是?”我點點頭，朱醫生接過一名病人的病歷本說：“我每天都在被罵，我都習慣了。罵多了我還真覺得自己是一個庸醫。家長不斷地提出藥品的名字，我讀書讀到碩士，還不能不聽一個外行的話。”
病歷本被翻開，上面寫着前幾期孩子就診的經過。“你看發熱38度，打了3針頭孢系列的抗生素，拉肚子打的也是頭孢。現在我只要量一下體溫，就知道要給孩子用頭孢。發熱管不住時，還要給他們用激素。你說我是不是庸醫?!”
朱醫生說，由於孩子們初診時，輕度感染都沒進行病毒檢測，直接就用上高級藥品。後來只要孩子一生病，就必須用這類藥。控制不了，還必須升級。
“我記得我們以前發燒，先用物理方法降溫(冰塊放在腋下)。實在降不下去，就打一針青黴素，很快就好了。可現在，青黴素沒人用。你去查查大醫院的青黴素用量，一年不會超過300支。”朱醫生說。
的確，在曲靖市的另一家三級甲等醫院，2009年的青黴素用量不到1000支。頭孢等系列的抗生素用量是青黴素的數十倍。
朱醫生說，藥品價格越高，用的人越多，醫院賺的錢也越多。青黴素的價格不到1元，用量少也是這個道理。再加上各大醫院對病毒檢測的意識不強，越來越多的人一打針就用高級抗生素。如果單單讓醫院來控制，難免會被罵爲庸醫。
朱醫生將開好的單子遞給孩子的家長，另一個病歷本上，同樣是頭孢系列的名單。
從朱醫生的診室出來，走廊裏都是輸液的孩子。目光所及的範圍，高級抗生素正掠奪着諸多孩子自身的抵抗力。
我之前的一篇報道，曾做了“請不要主動要求醫生開抗生素”的大標題，可反饋寥寥。同樣，我也不寄希望於本期《病房故事會》來影響什麼。但我希望，如果你看到了，請對你身邊的人說，少用抗生素。
